- 正午日光下所有的事物都过曝所以苍白，只剩下睫毛下蝶翼般的阴影，琥珀色的虹膜。-
03-转
田柾国左手拎着相机，右手飞快的打着字。他笑，觉得自己真是胆小。
- 有空吗我现在在外面
- 干嘛，你不上课的吗
- 缺个谈心的
- ????等我半小时，还没下课，那咖啡店见，我要摩卡
- 嗯
朴智旻熄灭手机的屏幕满腹狐疑，这小子自从继承了他的室友金泰亨，原本十分寡言的田柾国就不太揪着自己说些有的没的了，以前的对于拍摄中的一些设想，跳脱的金泰亨陪他完成绰绰有余，两人不眠不休剪片子到两三点都是常事。这次突袭他的竟然还不是社交软件，而是短信。更要命的是这个人竟然连标点符号和空格都没打。
也许并不是关于金泰亨的事呢，也许是他弟弟单纯的为情所困，而他泰亨哥这个恋情不敏感体质让他没法开口呢。
所以坐在田柾国对面的朴智旻听完他开门见山的叙述以后，不由得庆幸自己对了一半的预测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准备。
“不是，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于是他说，“再说本来他和你说这话也是鼓起勇气，你还把他一个人留下。”
田柾国叹了口气：“你说这话我也明白，可我就是浑身不舒服。”心口也觉得闷，“你之前知道……嗯，他是弯的吗？”
“不知道啊，”朴智旻莫名其妙，“但这事在朋友之间是什么大事吗？而且泰亨的话，怎样都可能的吧？”
是啊……他是个多面体骰子，身上带着无限种可能。
更加让朴智旻莫名其妙的事情是田柾国竟然选择跑出来，怕是金泰亨自己也没有料到说了这样的话会惨遭室友冷置吧。现在那孩子在干什么呢？一如既往地上课打游戏修片子？还是……
他突然有些不爽，金泰亨这件事一直没告诉过他是其一，田柾国的沉默才是更令他无法理解和难以接受的事。朴智旻于是换上一副带了怒气的眼神去看对面的人，对方的表情比拍签证照片还冷漠，机械的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我本来……”田柾国开口，“我本来把他当成温柔漂亮的哥哥。”他停在一张照片上，金泰亨的脸由鼻梁和光线分开，一半圣洁光明，一半处在阴影里却富有着绝望的美感，“但我突然感觉中间有一堵墙立在那里了。”
“什么啊，”朴智旻稍微摸到了一点门道，“弯也不是遇到人就喜欢的，这句话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况且……”
“况且，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也不会选择和我住一间宿舍的。”田柾国接过话说，“以他的性格。”
朴智旻闭嘴了，这小子明明什么都明白。
“所以我在想，智旻哥，是不是我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对上这双水润的眼睛，朴智旻原本瞟向别处的眼神被吸引回来，对面这人刘海凌乱眼底发红——他知道田柾国有点迎风流泪的症状，但是他想冬天的风并不是造成这个的原因。
“啊西……”朴智旻被他直直地盯着，突然揉乱了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焦躁地说，“好，你就是不愿意自己承认，想别人来帮你说，你好做个点头还是摇头的简单决定对吧。”真是个自私讨巧的小孩。
“你觉得你自己可能喜欢金泰亨，恋人意义上的喜欢。”他说，“你之前只是被金泰亨好看的外貌吸引，碍于性别和你自己别扭的性格，这层想法却一直没有出现。”
对啊，直到金泰亨说出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另一种可能才萌芽般破土而出。
田柾国怯懦，是的，金泰亨对他的感情质感应该是不同于他对金泰亨的，这事情几乎是显而易见，一个季度的时间和感情不足以金泰亨冒告白这个险，但和日夜相处的“朋友”出柜已经够了。所以他怯懦，需要被别人逼着做决定。
“所以呢？”朴智旻靠在椅子后背上，手肘撑着扶手，十指交扣放在腹部，这姿势给田柾国一种被审视的压力，“你打算，回去并且当着一切没发生；还是回去，接受自己可能也弯了的事实。”然后等待金泰亨对他的审判。
对面人刚想张口，朴智旻补了一句：“不论怎样，你必须回去。”
他也无处可去。
那间宿舍有他没看完的MV，有他喜欢的游戏本，有他收藏的杂志，他的专业课本，他喜欢的衣服和鞋子，和他最“喜欢”的人。他背着相机出来了以后总觉得正午日光下所有的事物都过曝所以苍白，只剩下睫毛下蝶翼般的阴影，琥珀色的虹膜。这些令他沉沦的样子，都在他抓拍的照片里。
“哥，”田柾国说，“你真的是天使了。”
“我是精灵。”
——你的天使另有其人，不是吗。
“智旻哥穿大衣的话不冷吗？”
朴智旻喝了口热咖啡：“我倒还想问你穿羽绒服热不热呢。”
“暖和呀。”田柾国笑开，眼睛弯弯的，兔子一样的门牙露出来。
“要一起吃午饭吗？”朴智旻指向快餐店，拇指做出了一起走的邀请，“给泰亨带点回去。”
“不了不了，我再走走。”
他停步，朴智旻多走了一步后也后知后觉的停下来转身看他。
“哥你知道……”田柾国有点狭促地笑，“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接受自己可能被掰弯晚上还要和他一间房间睡觉的事实。”
朴智旻仰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顺便一拳打在弟弟结实的肩膀上：“你小子！想的倒是挺远！”
金泰亨醒来的时候，窗外教学楼的灯已经成了夜幕下摇曳的烛光。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举者而酸麻，后背被硌的生疼，眼睛也被压得看不清东西。他踉踉跄跄的起来，心想果然还是昨晚……凌晨睡得太晚才这么嗜睡吧，虽然冬天太阳落山比较早，但是也不能否认他嗜睡到晚上才起。
他想去打开灯，黑暗中朦朦胧胧的踢翻了什么东西，才回忆起来是那半杯凉掉的豆浆。
啊真的是……
金泰亨认命的把地板打扫干净，撑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他用凉水泼了自己一把，是欠了什么债吗，他觉得很正常的事情坦诚地说出来总是被这样冷处理。如果田柾国回来像他往常生气一样一言不发一字不回眼里只有他电脑的荧屏，金泰亨想，他会默默溺死在这件事引起的汹涌的回忆潮水里。
什么时候对田柾国这个弟弟竟然产生了一点点依赖？大概是他远行归来的雏鸟情结吗？
门的锁被咔哒一声打开，传来清亮的声音——
“泰亨哥？”
金泰亨把脸擦干，对着镜子挤了一个笑。
丑死了，他把嘴角垮回来。